天刚蒙蒙亮,孙中兴师傅已经一袭白衣,站在了同仁堂大栅栏老药铺的长柜台后边。三十多年来,他的每一天几乎都是以这种方式启程。坐堂的老中医们帘子一动,药方便会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淌到长桌上。铺纸、抓药、配药、打包,一趟看起来颇为细碎繁杂的活,孙师傅已熟稔得如同穿衣吃饭一般。虽然工作芜杂亦单调,但孙师傅却乐此不疲。在他看来,怀揣的老技艺,是几千年历史的中医药下的一枚蛋。没有这些老技艺,中医药不见得衰亡,但正因为有了这些老技艺,中医药才显得那么活灵活现和有盐有味。
药材好 药才好
药材,可以说是一爿药店的面子,体现着药店的品位和效力。在照方抓药的间隙,同仁堂的老药工们总是很热情地给人义务鉴别药材的真假优劣。他们心中的标尺,自然是老铺的药材。“好的药材都是从地道的产地挑选而来,选用较好的部位人工切制而成,铺在白纸上,不见渣滓尘土,药效自然不同。”老药工顾盼神飞间随手从药柜里拿出一味药,“比如这味‘远志’,它的药效是安神宁心,但是它中间的‘木质部’却有让人心烦的副作用,所以必须人工抽芯。有的药店泥沙俱下,药效自然大受影响。”
同仁堂也许是全国中药材最全的地方了,甚至几分钱一克的最不起眼的药,在这里都能够找到。每天全国各地的寻药求助信息雪片般飞来。在同仁堂的师傅们看来,一味毫无利润平凡药材的默默存在正是为了在某个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同仁堂老铺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患者从广东飞到同仁堂,就是为了找一味罕见而寻常的中药材——铁落花,也就是打铁的时候锤落的铁屑。为了这几分钱一克的“星灰”,他已经寻遍了南中国,最后终于在同仁堂找到了这堪称救命的药材。一药乃道,说的正是这些平凡细微之处的坚守。
抓药:一副药一回戥
抓药是最能直观体现一个药店薪火相传的环节。对了同仁堂的老师傅来说,背后药柜里的几百味中药材就如同家中的简单陈设,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某味药的栖身之处。药方一来,他们便会将包中药的白纸一字排开,然后将方子上的中药抓入“戥子”(称药的小秤),虽然很多医院已经直接使用天平甚至电子秤了,但同仁堂依然保持着使用“戥子”的老传统——这些都是老药铺的魂;这里的药工还行云流水地坚持着“每副一回戥”的技艺——每称一服药都要回秤以保证数量准确。
各味药都分好之后,他们开始蝴蝶穿花般的包起药包来。在绝大部分中医院,纸包已经被更为简便的塑料袋和订书针所取代了。对此,同仁堂的药工们是颇为不屑的。在他们的手里,纸包正面的同仁堂三个字永远居中朝上,四面有棱有角,各处严丝合缝,不会漏出一点渣滓。手头绳带纸包一叠一转,十来副药便捆在了一起,患者拧着门外一走,那也是份独有的荣光。
坐堂:重续医与药的伴生关系
每天早晨5点,同仁堂大栅栏老药铺门口都排起挂号的长龙,等候的是在这里垂帘坐堂的名老中医们。自古以来,中国的药店都有“名医坐堂”的传统,它反映着药与医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和伴生关系。但这一传统在上个世纪被割断。药店成为人们自诊自疗的地方,更大的风险随之潜入人们的生活。同仁堂再次延续起传统,现在很多门店都聘请了中医大师坐堂:再好的药也要在技艺精湛的大师手下,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力;也只有根据个人体质和特征开出来的药,才是最适合最能实现药效的。
采访的当天,著名的中医皮肤科专家陈彤云正在坐堂,虽年近九旬但依然精神矍铄。对于每一个患者,她都坚持着对左右手分别诊脉,对舌苔仔细观察,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这些虽然只是中医标志性的诊疗手法,是中医赖以生存的技艺,但是在越来越多的中医医院里,这些老技艺正无奈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美好摆设。
熬药制丸:老技艺的微弱香火
正是寒冬时节,很多新开的方子中,不出意料地包含了滋补“膏方”,这也可以算作同仁堂几百年未断的一枝香火。虽然越来越多的人习惯购买一些滋补成品,但谙熟此道的人会悄然来到同仁堂。坐堂的中医名家在望闻问切一番之后,会根据个人独特的体质和疾病情况,开出最适合个人的进补药方,抓药之后,同仁堂会利用独特的膏方熬制工艺,熬制出火候各方面恰当好处的膏方。这也可以算是中医药传统性和个性化的绝佳统一了。
而对于很多同仁堂的老主顾来说,老铺的蜜丸堪称他们的居家一宝了。相比起很多看似方便的中医成药来说,很多人已经习惯了混合蜂蜜炼制而成的大蜜丸。这种其他地方已不多见的药丸性情柔和、作用平缓,而且药效更为长久,非常适合慢性病患者控制病情颐养天年之用。虽然制作工序相对繁复,但同仁堂一直为哪怕一个人坚持着炼制大蜜丸的传统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