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编制不能唱独角戏

□首席记者闫龑□

不久前，人社部发布消息称，将研究制定高校、公立医院不纳入编制管理后的人事管理衔接办法，这意味着公立医院“去编制”已成定局。事实上，作为医改“大招”，深圳市早已在全国率先提出新建公立医院全面取消编制，并在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南方医科大学深圳医院等新建市属医院试点岗位管理、全员聘用。取消编制对公立医院发展有何影响？去编之后有哪些难题待解？
■“放弃编制相当于断了后路”
“这次选择，让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年5月，快50岁的周主任跳槽来到南方医科大学深圳医院。周主任坦言，从一家地级市血站的领导变为一家教学医院没有编制的科主任，从西南地区到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她经历了非常纠结的选择过程，“放弃编制就像是在冒险，相当于断了后路；现在的工作环境更加透明，自我价值也可以得到充分实现”。
与周主任不同，小彭是去年从武汉市一家部队医院跳槽到南医大深圳医院的。“在部队医院我就属于编外人员，进不了编制感觉就像‘二等公民’，如同工不同酬、职称评定处劣势、难以拥有行政职务等苦处，我都体会过。”小彭说，“现在全院都没有编制，感觉拥有了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
不过，小彭坦言，没有编制也有遗憾。“比如，一个顾虑就是养老问题，医生一般执业年限比较长，工作压力也很大，去编之后的社会养老金如果跟普通打工者一样，对医生来说不太公平。”
■最大担忧是成为“改革孤岛”
取消编制的公立医院也有苦恼，南医大深圳医院的最大担忧是成为“改革孤岛”。
该院院长廖四照说，公立医院去编制化改革没有十分明晰的国家政策，导致医院在运营过程中遇到很多问题。比如，在公立医院职工的养老问题上，尽管提出了并入社会养老保险体系的政策，但全国养老保险改革启动时间不一，医院外聘的医务人员养老怎么并轨、怎么落地等还不明确。“现在年轻人的顾虑是，实行‘社会养老保险＋职业年金’的养老保障制度后，职业年金怎么买、到哪里买，退休的时候这笔钱怎么兑现，以什么方式兑现，没有明确答案。希望政府层面尽快推进‘社会养老保险+职业年金’政策细则落地。”
孤岛效应让这家年轻的医院面临着诸多挑战。“我们医院的人力成本肯定要高过传统公立医院，因为不但要全额为职工购买五险两金，还要有更高的薪酬待遇才能吸引人才。”廖四照说，南医大深圳医院开业之初，遭遇优秀人才特别是中级专业技术人才招聘难问题，有医生在得知没有编制后打了退堂鼓。他曾试图向政府要编制，但深圳市决意推行去编制改革。“现在医院招聘更多依赖于南方医科大学的平台，以及改革开放城市的活力和医院的发展前景；深圳市也给予了一定的优惠政策，比如解决了引进人才的住房问题、户籍问题等。”
■财补、设岗与编制脱钩
在编制管理的模式下，编制数量成了生产要素配置的决定性因素，这与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的改革要求不符，也造成公立医院的资源配置与群众的医疗健康需求难以匹配，医院内部运行机制扭曲。深圳市卫生计生委主任罗乐宣说，该市48.9%的医务人员是聘用的，存在有编制的和没编制的区别，这种二元结构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医生待遇差距较大，“在同工同酬方面，只能做到统一奖励性绩效，但基础性绩效收入仍然差别很大”。深圳市明确提出，推进公立医院人事制度综合改革，将岗位设置与编制脱钩，由医院根据工作需要自主设岗、自主聘任，将工资待遇与身份脱钩，由医院根据医务人员的能力、工作实绩，自主定薪、自主分配。
罗乐宣表示，现有与编制挂钩的政策也要逐步调整，去编制以后首先要保障待遇，特别是离退休医生的待遇，原来与编制绑定的工资福利要通过建立新的机制予以保障。为此，深圳市在试点医院实行年薪制，并推行基本养老保险和年金机制，以稳定现有医护人员并吸引人才。
深圳市政府2015年就曾出台人事制度综合改革指导意见和相关配套方案，但后来考虑全国一盘棋、养老保障制度并轨等，未能推行。
■小步渐进还是一步“跳海”
“去编制改革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政府。”国家行政学院胡薇副教授说，大量事业单位与政府密切相连，去编制化后，政府对事业单位的管理要向科学的行业监管转变，但政府已经习惯了自己包办，缺乏对社会事业的现代管理经验，职能转变有难度。
“编制的背后是财政拨款、养老保障等问题，从业人员的稳定预期也需要关注。如果工作不稳定、未来无法预期，还是会带来心理波动。”胡薇说，“去编制化需要一定的社会心理认同时间，从业人员需要认识到去编制化不会给现有利益带来重大影响，认识到未来的趋势就是去编制化。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前提是，在改革前先剥离与编制相关的利益，而不是直接取消编制。”
胡薇提出，去编制化应从待遇不降低、未来可预期、考核激励有办法、监管有能力等几个方面考虑，同时处理好不同人群、存量与增量、技术人员与非技术人员等几个关系问题。“改革涉及利益调整，涉及政府职能转变和几千万人的切身利益，稍有不慎就会带来许多后续问题，比如一旦全国公立医院取消编制，会不会加剧大型公立医院的虹吸效应？所以小步渐进是基本原则。”
一位专家直言，在政策配套还没有衔接的情况下拿掉编制，相当于“跳海”，考虑到全国还没有全面推行去编制化，引进的核心人才有顾虑，深圳市目前也实行了编制备案管理，给予核心人才编制身份，但是按照新的方式进行管理，“相当于给了‘跳海’医生一个‘救生圈’”。
深圳市宝安区人民医院院长黄居科认为，公立医院取消编制必须全国一盘棋，否则带来的洼地效应会给医院发展带来沉重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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