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一个化工厂造成了世界上最严重的汞中毒事件;60年后,这座饱受重金属威胁的日本城镇,仍然在艰难地进行着善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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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严重的一场汞中毒事件已经过去近60年,然而,水俣这座日本小城仍在与其带来的后遗症作斗争。
乘火车到这里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一座公司城镇:车站大门前一条宽阔的道路直接通向曾经的日本Chisso Hiryo化工厂。研究人员确诊首个水俣病受害者,至今已有近60年,距离日本政府正式承认Chisso Hiryo化工厂排放的甲基汞引发了这场污染灾难,也已过去了45年,当地人民和科学家仍没有忘记这场灾难。这里矗立着官方和非官方的水俣病博物馆,有两个分别由大学和政府资助的疾病研究机构,一直在探索着这种疾病。
据《科学》杂志报道,表面上,官方和非官方的两个机构互不针对。“我们可能有不同的视角,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是敌人。”水俣病研究中心主任Kunio Endo说,该中心是一个市民组织,运行着非官方的水俣病博物馆。
但是,两者之间风格和侧重点上的差异很明显。非官方博物馆坐落在一个铁皮棚子里,在炎热潮湿的天气里,只有微风能带来一丝凉爽。
相反,官方水俣病城市博物馆的现代建筑里,环境十分舒适。华丽的液晶屏展示着官方说法:水俣病事件已经大部分解决。而其非官方伙伴强调的是患者和倡议者的意见:悲剧仍在延伸。“依然存在许多悬案。”附属于日本熊本学园大学的水俣病开放研究中心主任、社会政治学家Masanori Hanada说。
他们致力于寻找方法来识别不太严重患者的汞中毒症状,以及了解随着年龄增长,低水平或早期生命阶段暴露是如何影响患者的。现在,对于谁应该被算作水俣病受害者、受害者只有几千还是高达10万(这取决于计数者)等问题,争论仍非常激烈。
历史分水岭
日本熊本县水俣湾外围的“不知火海”是被九州本土和天草诸岛围起来的内海,那里海产丰富,是渔民们赖以生存的主要渔场。水俣镇是水俣湾东部的一个小镇,不知火海丰富的渔产使这座小镇十分繁荣。
1908年,Chisso化学公司在这里开设了一家化肥厂。1932年,Chisso化工厂开始生产乙醛。生产过程依赖硫酸汞作为催化剂,从而产生了一种没有用的副产品甲基汞,这种化学物质能够进入食物链,并在鱼类和其他动物体内沉积,进而引发脑损伤和先天畸形。
随着Chisso化工厂的发展,水俣病出现。到上世纪50年代,这里大约有一半的居民直接或间接依靠该企业生活,而其他人则延续着传统生活方式:捕鱼和农耕。1956年,水俣湾附近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症最初出现在猫身上,被称为“猫舞蹈症”。病猫步态不稳,抽搐、麻痹,甚至跳海死去,被称为“自杀猫”。
随后不久,人也出现了类似症状。轻者口齿不清、步履蹒跚、手足麻痹、感觉障碍、手足变形,重者神经失常、身体弯曲高叫,直至死亡。当时这种病由于病因不明而被叫做“怪病”。水俣病国家研究所称,1956年,54位患者被确诊,当年17位患者死亡。
1956年年底,熊本大学的研究人员相信,致病因是患者食用了受重金属污染的鱼和甲壳类动物。人们将怀疑的目光投注在了Chisso化工厂。它将未经处理的污水直接排入了河道。但是,数年来,Chisso化工厂拒绝公开任何信息;之后研究者还发现,高层管理人员在掩盖一项内部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污水和疾病之间存在联系。
不过,居民之间也出现意见分歧,或斥责工厂,或维护工厂。受害者和其家庭则被放逐,许多人害怕这种疾病会传染。
1959年,在渔业公司和政府的压力下,Chisso化工厂安装了污水处理系统。但是2011年日本环境省编制的一份报告显示,这套系统作用无几。1959年12月,Chisso化工厂同意对受害者和渔民进行赔偿。那时,怪病被命名为水俣病。
谁是患者?
最终,1968年5月,Chisso化工厂停止生产乙醛,也终止了汞的利用。当年年底,日本政府正式承认,水俣病是由于食用受工厂污水污染的海产品所致。但上世纪70年代早期,日本政府继续淡化食用水俣湾受污染海产品的威胁,忽视汞在海底沉积物中的持久性。
直到1975年,政府才关闭水俣湾的渔业捕捞(在大规模清淤后,该禁令在1997年取消)。“如果政府能够采取措施,阻止人们食用(受污染的)鱼类,患者数量会大大减少。”Endo说。
正确定义谁是患者,是大量医学和法律争论的主题,暴露水平和症状的不确定性加剧了问题。Chisso化工厂停止使用汞后,水俣病患者和其支持者组成的水俣病措施公民委员会支持受害者索赔。
从那时起,经过45年的磋商、仲裁、法院判决、下达政令、内阁决断,以及国家立法机构颁布两项法令,最终结果是,产生了一个对受害者等级、赔偿水平和医学支持存在不同意见的混乱处理制度。
专家小组使用1977年环境省设立的严格标准进行了测量,有大约2260人“被确诊为水俣病患者”。要被确认患病,一个人必须出现超过1个“严重”症状,生活在受污染最严重的地区,以及生于1969年之前。每个人将接受一次性赔偿,金额在16万美元到18万美元之间。
根据1995年的一项国家法律,其他11000位畸形症状较轻的患者能够获得2.6万美元的赔偿,以及对医疗费的支持。2009年,国家立法机构设立了另一个项目,对那些残疾程度较轻的患者进行支持。
看得远一些
去年4月,最高法院两个裁决将相关体系推入混乱境地,它们否决了一个专家小组对受害者的甄别标准,并质疑要求患者展示多种严重症状是否符合科学性。同时,65000人申请在2009年法律的框架下获得赔偿。
为了帮助确认其他受害者,一个由水俣公立神经和康复诊所内科医生Shigeru Takaoka领衔的研究小组,已经在着手进行自己的调查。7月,在英国爱丁堡举行的一次有关汞是全球污染物的国际会议上,该研究小组报告称,他们在超过1000位生活在不知火海沿岸的居民身上发现了甲基汞中毒的痕迹。“那些人看上去与(著名)照片上的受害者不同,但他们也是水俣病患者。”Takaoka说。
Takaoka还表示,随着水俣人口的老龄化,更多的患者可能会浮现。他的调查显示,受到污染的人随着年龄的增大,症状可能会出现或加剧,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大规模的系统研究。缓慢、滞后和烦琐的水俣病患者鉴定程序有些讽刺。
一些经历了可怕事件的水俣居民让全世界都注意到这座小镇。尽管日本政府成功游说议会以水俣命名这种疾病,但Endo提到,90%的水俣居民“不希望用自己家乡的名字来命名一种绝症”。(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