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药同理
针灸与药物是中医治疗的重要手段。但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往往重方药而轻针灸。吴昆在深入研究《内经》的基础上,对针灸与药物两种疗法进行比较,在《针方六集•旁通集》中系统地阐发了“针药二途,理无二致”的观点。
吴昆指出,药物有气有味,有厚有薄,有升有降;而针刺有浮有沉,有疾有徐,有动有静,有进有退,此异途而同理。药有入肝、入心、入脾、入肺、入肾之殊,有为木、为火、为土、为金、为水之异;而针有刺皮、刺脉、刺肉、刺筋、刺骨之殊,有取井、取荥、取输、取经、取合之异,此异途而同理。因此,“针药二途,理无二致”。用不同针刺手法可达到药物阴阳升降作用的效果,取井荥输经合,刺皮脉肉筋骨与药物酸苦甘辛咸分别治疗五脏疾病的机理是一致的。
吴昆把针刺手法与方药作用形象地进行了分析。他说:“动退空歇迎夺右,皆泻也,犹方之青龙、白虎、陷胸、承气,有泻而无补也。推纳进搓随济左,皆补也,犹方之益气、养荣、八珍、十全,有补而无泻也。”
吴昆还从审气、保元、方药配伍、炮炙与穴位配合、取法与刺法、用药剂型与用针刺法、用方大小与刺穴多少等方面进行比较,说明针药同理。用药必须审气,辛热、辛温、辛凉,气之殊也;用针亦必须审气,经气、邪气、谷气,气之殊也。“病态千端,候气施治”,“药家必审而用之”,“针家必审而用之”。“用药以元气为重,不可损伤”;“用针亦以元神为重,不可轻坏”。“方必君臣佐使,药必精良炮炙”,“穴有阴阳配合,则君臣佐使也;穴得其正,则精良也;刺合于法,则炮炙也。”“药有轻剂、重剂、平剂、调剂,因病而为之轻重也;针有巨刺、缪刺、微刺、分刺,亦因病而为之浅深也。”“药有小方(一药主一病)不足以去病,故立重方。重方者,二方、三方合而一之也,此犹合纵连横,用众之兵也。针有特刺(一穴主一病)不足以去病,故主群刺。群刺者,原、别(络)、根、结,合而刺之也。”
虽然针药治病同理,但是,二者各有长短。对此,吴昆也予以客观、公正的评价。他说:“败血积于肠胃,留于血室,血病于内者,必攻而去之,药之所长,针不得而先之也。败血畜于经隧,结于诸络,血病于外者,必刺而去之,针之所长,药不得而先之也。”吴昆这种事实求是的科学态度,对于我们扬长避短,合理施用针药,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
针药兼施
既然针灸与方药治病机理相同,那么在临证时,就可以根据疾病的具体情况,结合针药之长短,当针则针,当药则药,当针药配合则针药兼施,辨证论治。吴昆还在《针方六集》卷二的《八法针方》、卷四的《揆八法》中,总结出针药兼施的范例。
对于冲脉、足太阴脾经、阴维脉、足阳明胃经和手厥阴心包经的病症,宜刺公孙、内关二穴,使经气通行,三焦快然,疾去内和,并可配用泻心、凉膈、大小陷胸、调胃承气诸方治疗。
对于带脉、足少阳胆经、阳维脉和手少阳三焦经的病症,宜刺足临泣、外关二穴,使表里皆和,营卫流畅,并可配用三化、双解、大小柴胡、通圣、温胆诸方治疗。
对于督脉、足太阳膀胱经、阳跷脉和手太阳小肠经的病症,宜刺后溪、申脉二穴,使经气通行,上下交通,并可配用麻黄、桂枝、葛根、青龙诸方治疗。
对于任脉、手太阴肺经、阴跷脉和足少阴肾经的病症,宜刺列缺、照海二穴,使经气通行,四脉通调,并可配用三黄、二母、二冬、犀薄甘桔诸方治疗。
五门主治
在《针方六集》卷二中,吴昆根据《内经》、《难经》的五输理论,将脏腑辨证与经络辨证有机结合,演绎成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的五输主病,即按五脏六腑十二经脉分别取五输穴的五门主治说。这里的“五门”,指十二经的井荥输经合穴,因其流注气血,开合如门户而名。其具体内容如下。
假令得弦脉,病人善洁(洁癖),面青,善怒,此胆病也。若心下满当刺足窍阴(井),身热刺侠溪(荥),体重节痛刺足临泣(输),喘咳寒热刺阳辅(经),逆气而泄刺阳陵泉(合),又总取丘墟(原)。假令得弦脉,病人淋溲难,转筋,四肢满闭,脐左有动气,此肝病也。若心下满当刺大敦(井),身热刺行间(荥),体重节痛刺太冲(输),喘咳寒热刺中封(经),逆气而泄刺曲泉(合)。以下各脏腑经脉,首先根据脉症辨明何脏腑经脉之病,然后按《难经•六十八难》五输主病依次取井、荥、输、经、合五穴,阳经又总取原穴。
对五门主治的原理,吴昆还根据五行学说进行了阐发。他说:“以上五门主治,古针方也。盖以阳井金,阴井木,所以主治心下满者,金病则贲郁,木病则不得条达,故令心下满也。阳荥水,阴荥火,水病则阴亏,火病则益炽,故令身热。阳俞木,阴俞土,木主筋,筋根于节,土主肉,肉附于体,故令体重节痛。阳经火,阴经金,火乘于金则病喘咳,金火相战,金胜则寒,火胜则热,故主喘嗽寒热。阳合土,阴合水,水败则火失其制,而作气逆;土败则水失其防,而作洞泄,故主气逆而泄。此五门主治之义也。”
修《金针赋》
《金针赋》始载于徐凤的《针灸大全》,其中提出了烧山火、透天凉、青龙摆尾、白虎摇头等复合针刺手法,对后世影响较大。吴昆认为《金针赋》虽不失为关于针刺手法的重要文献,但亦存在谬失之处。东垣著《内外伤辨》,救认证之谬,丹溪作《局方发挥》,救用方之失,吴氏仿之,著“修《金针赋》”,附于《针方六集•旁通集》。
对《金针赋》中补泻之法,男女、左右、胸背、早晚不同之说,吴昆提出质疑,他说:“男女无二道,左右无二理,胸背无二因,早暮无二法。”对于“左捻气上,右捻气下”,吴昆亦持否定态度。他说:“不知此法施之于左乎?施之于右乎?左右胸背,男女早暮,亦复相异乎?借曰相异,则与前法乱矣!借曰无异,则与前说悖矣!”吴昆还认为,候息以通经接气之说缺乏理论依据。他说:“盖人禀阴阳太少之气不等,有针方落穴,不待旋转而气即行,病即去也;有纳针之后,百搓千捻,竭其手法,而气方行,病方去者;有出针之后,经气始行,病始去者。良以阴阳太少虚实不同,故令功验亦早暮不等。”
对于《金针赋》,吴昆并非全盘否定,“修《金针赋》”的目的是对其中缺乏理论依据,与临床实际不符之处予以修正。对全赋大多数合理的部分,吴昆予以肯定,并为之作注或批曰:“此妙。”由于吴昆等医家对《金针赋》的修正与完善,使《金针赋》中烧山火、青龙摆尾等传统针刺手法得以继承并广泛运用,而补泻分男女、早晚、上下不同等缺乏理论依据的不合理部分得以摒弃,促进了刺法的学术发展。
湖南中医药大学(长沙,410007) 袁宜勤 王泽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