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两本与制药工业有关的译著几乎同时面市。一本是著名的商业和经济思想大师小艾尔弗雷德·钱德勒的《塑造工业时代:现代化学工业和制药工业的非凡历程》(华夏出版社),另一本是《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前主编玛西娅·安吉尔的《制药业的真相》(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塑造工业时代:现代化学工业和制药工业的非凡历程》一书反映了钱德勒对化学工业和制药工业特具历史感的描述和分析,描绘出一幅完整的产业发展图景。从大师选择现代化学工业和制药工业进行20世纪工业时代的总结和剖析来看,他这样一位商业史大家已经给予了化学工业和制药工业高度的肯定。
而安吉尔的著作,只要看到标题下的那行小字:“一个2000亿美元的行业如何欺骗了我们。”你就会知道这是一本对制药工业现状多有批评的书。比较起来,安吉尔的书更具有畅销书的特质,言辞更为犀利,观点非常尖锐,层层披露制药业内幕,曝光行业的潜规则。
但是,制药工业真的在21世纪成了“骗子”和“害虫”?制药工业是创造拯救人类生命的产品的高技术产业,还是依靠营销手段促销药物的暴利行业?
安吉尔说:“药物非比寻常,人的健康甚至生命都需要药物来维系。但制药工业让我们不安。”
《制药业的真相》一书讨论了1980年以来美国制药业(主要是大型制药公司)存在的七个主要问题:制药公司生产了过多的模仿性创新药,而创新药物太少;美国FDA过于听从它所监管的行业的话;制药公司对自己产品的临床研究的控制力过于强大;专利和市场垄断期限过于漫长而且过于有弹性;制药公司对自己产品的医药教育的影响力过于强大;关于研究和开发、销售推广和定价的信息不透明;价格过于高昂和差价过大。归纳起来,美国制药工业面临着三大困境:
一是技术创新乏力。二次世界大战中,处方药领域发生革命以后,推出了大量新药。20世纪40年代平均每年有20种新药推出,50年代每年平均有50种。而到了1998~2002年,美国FDA批准的创新药物平均不到12种。2002年FDA批准的78种新药中,只有17种包含新的有效成分,只有7种是对老药有所改进的,大部分新药都是安吉尔定义的“模仿性创新药”。但制药工业宣称投入的研究开发费用却日益增加。美国药物研究与制造商协会(PhRMA)宣称2001年美国制药工业投入300亿美元用于研发。正如塔夫特中心主席肯尼思·凯特林(Kenneth I. Kaitlin)所说:“将新药引入市场总是一件非常昂贵且充满风险的事情,我们最近的研究表明成本仍然在直线上升。”
当技术创新如此艰难,制药工业是如何应对的?即生产模仿性创新药,制定有利的专利和市场垄断期限保护政策。安吉尔说,制药工业没有什么创新,他们是在享受遥远过去的盛宴的剩菜。
二是营销难题。十大制药公司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及股东的年度报告中披露,1990年公司销售收入的36%用于“销售和管理费用”(该费用是研究开发费用的2.5倍),这一比例在接下来的10年内几乎保持不变。
巨量的销售费用花到哪里去了?制药行业、美国会计总署(GAO)和许多媒体的解释与安吉尔的说法不同。
但安吉尔的揭露,我想肯定让制药公司和很多医生感觉芒刺在背。正如安吉尔所说,制药公司销售的主要目标不是公众而是医生,医药代表在出入医生的生活。2000年以来,为了规范医药代表的行为,美国医学会和政府部门都有所行动。但企业影响医生的渠道并非只有一个,他们还可以通过医学教育、医学会议甚至临床试验,让医生用他们的药品。
三是社会责任缺位。人们生病的时候,是否有得到救治的权利?作为生产救命产品的产业,制药工业是否有权索取高昂价格?制药工业是否应该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直接影响议会和监管者(FDA)的决策?
的确,人们可以容忍昂贵的爱玛仕丝巾、路易·威登手提袋和阿玛尼西服,但是人们很难接受在需要时买不起药。这是因为那些奢侈品背后有大量的替代品,可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而药品的可替代性就很小,穷人和富人,如果得了一样的病,对症的药物就是同样的。这时候,价格就会直接影响药物的可获得性。目前,并没有将保障药物可得性的责任赋予制药工业,但这个产业确实应反思自己的行为,至少不要让社会认为他们是不承担社会责任的“麻烦制造者”。
尽管《制药业的真相》写的是美国的情况,但对于这些问题,谁能说中国企业不也挣扎于其中?(作者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博士、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后,现任职于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政策法规司。)